【天天新要闻】休宁·有滋有味|春山拔笋“腌笃鲜”
鸡鸣茅店月,可惜没有人迹板桥霜,因为是春天了。
我一点没有责怪那只大公鸡搅了我的好梦。今天得要起个大早,上山去拔笋。
(资料图)
拔笋是我在乡下热衷的三大趣事之一,另两件便是:冬天抽干塘水摸鱼,秋天挥着竹竿打板栗。
这是休宁境内一个在地图上找不到的小山村,源白公路如青龙般地从村边游过,一路翻山越岭,蜿蜒到那个“蓝天与白云交际”的地方。
打开房门,大团的雾霭裹挟着湿湿的清冷扑面而来,周边的群山全然不见,唯有近处山脚下一块块不规则的地里盛开着的油菜花,忽隐忽现着簇簇金黄。香气浮动,猛地深呼吸一下,那清新冷冽的芬芳游丝般地直抵丹田。
太阳也起得早,很快在东山头露了脸,雾的面纱慢慢卸去,四月初的山村景色自然是美不胜收。我用山上引流下的泉水洗漱,早饭后,男主人良仂领头,大大小小五个人组成了一个挖笋的团伙;那条大黄狗去年来时是摇头摆尾地跟着的,如今一条腿瘸了,只能蹲在门口,目光依依地送别我们。良仂告诉我:去年秋天,它去邻村寻花问柳,大概吵闹得太凶了,惹恼了那家的主人,一块飞石甩过来,就打成了这样。
我拎着一个篮子走在最后,篮子是用青青的竹皮新编的,很结实,还有点工艺,在城里已几近绝迹。篮子呈元宝形,装十几斤笋没问题。
春笋大致有毛笋、雷笋、水笋之分。纯粹是大山的馈赠,栖身在满山遍野的竹丛里;冬笋到春天拱出地面为毛笋,在阳光雨露滋润下,它最终会长成一株亭亭玉立的大毛竹;雷笋或在山坡、或在水边,成竹时直径可达一到两寸,直直挺拔的身躯,过去晾衣服的杆子,彩旗的旗杆皆出于此;水笋则是更细的野笋了,但凡有竹子的地方便有它的踪影。
我们去拔的笋就在良仂家屋后的山上。山都承包到各家各户了,养育得很好,一大片竹林里,毛笋、雷笋、水笋举目皆是,我高兴得大呼小叫,良仂他们则在一旁窃笑,分明是:这人真“城”得可以。(即:这个人怎么如此忘乎所以)
看见拱出地面几根两尺有余的毛笋,我就想拔而取之,然后左拥右抱地凯旋。良仂摆摆手说此笋已老,吃到嘴里口感不好;好吃的嫩笋刚刚冒出土,头上的那簇缨叶该是鹅黄色的。言罢他挥起手里的锄头,扒拉几下除去松软的浮土,一使劲,一根尺把长的毛笋便破土而出。笋根部白生生的,用手稍稍一捏,竟作片鳞状碎了。
他一连挖出了三四根,我觉得可惜,这不毁了几株大毛竹吗?他笑着说:不挖不发,太拥挤了竹子反而长不起来。何况毛竹现在贱,一根砍下来运出去卖不了几块钱。青壮都出门打工了,留守得老妇孺对付不了这活。现在人工费贵呀,谁还请人来砍毛竹?
如此这般,毛笋就疯长起来,也便宜了山里那一群群的野猪。一个野猪家族流窜下来,一大片竹林的笋子就毁得差不多了,更遭殃的还是其他庄稼。就在这里,去年秋天人和野猪还对峙过,村人全体出动,众志成城,挥舞锄头棍棒,敲着锣,撵得后者落慌而逃。
正说着,竹林深处有了响动,我大声吆喝像是壮胆,却见一只山鸡忽啦啦地飞出来,顷刻消失在对面的松树林里。一根漂亮的羽毛在空中轻盈地慢慢飘忽,挂在了新绿青翠的竹梢头。
雷笋水笋长短不一地遍地分布。我们都拣尺把长的拔,既嫩,去壳后“出笋率”也高。露水重,笋湿漉漉,手握上去凉津津的有点滑,得要使点劲。一会儿就大半篮了,让你很有成就感。
几十米开外有一片茶园,居然也钻出了不少,相当茁壮诱人。我欲试又止,那毕竟是邻家的茶园啊!良仂则说竹鞭从地下走来走去,笋究竟是谁家的说不清楚。这里民风淳厚,哪家的笋都可以拔,没人计较。
一边拔着,一边闲聊。良仂说今年冬笋是小年,躲在地下不好找,听说现在人工智能挺发达,许多活都不要人干了,能不能发明一个探测仪什么的,专门寻冬笋,然后一挖一个。我笑道:技术上肯定没问题,就是科学家们要忙的大事太多,一时半会还顾不上这档子事。
很快就拔了满满一篮子了。下山后,我自告奋勇要做一道菜:竹笋炖咸肉。良仂家腊月杀年猪,腌了不少肉,一刀刀地就挂在屋梁上。良仂告诉我,这咸肉好不好吃,除了猪是不是土法养的,还在于“晒”的功夫,时节与日头都是很讲究的。最好在春节后有一段“天不刮风天不下雨天上有太阳”的日子,沐浴着灿烂又柔和的阳光,白花花的肉渐渐泛黄、出油。待到春江水暖,柳枝萌出鹅黄的嫩芽时,就要赶紧往屋里搬了。
我取下一刀五花肉,切成若干大块洗干净,便丢入柴灶上的铁锅,用火架着烧,不一会儿,锅里就沸水腾腾,香气袅袅了。我连煸带切了小半篮剥好的笋下锅,安排好添柴看火的,便到场院里闲逛。
院子里,一株梨花雪白,一株桃花粉红。
炊烟在白墙黑瓦的屋舍上飘游,一段段地慢慢散去;有人说它是乡村的灵魂,于我而言却是久违了。想着一顿口腹之美正渐行渐近,心里满是欢喜。
这道菜叫“腌笃鲜”,休宁话称“笋焐肉”。一个“焐”字,足见火功之重要!足足炖了两小时,端上桌后,个个都吃得放不下筷子,尤其是竹笋,鲜美无比。同来的城里朋友更是惊讶不已:山里的东西居然能烧得这么好吃!
许若齐